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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鑑賞

作者:佚名
作爲《湘君》的姊妹篇,《湘夫人》由男神的扮演者演唱,表達了赴約的湘君來到約會地北渚,卻不見湘夫人的惆悵和迷惘。
如果把這兩首祭神曲聯繫起來看,那麼這首《湘夫人》所寫的情事,正發生在湘夫人久等湘君不至而北出湘浦、轉道洞庭之時。因此當晚到的湘君抵達約會地北渚時,自然難以見到他的心上人了。作品即由此落筆,與《湘君》的情節緊密配合。
首句“帝子降兮北渚”較爲費解。“帝子”歷來解作天帝之女,後又附會作堯之二女,但毫無疑問是指湘水女神。一般都把這句說成是帝子已降臨北渚,即由《湘君》中的“夕弭節兮北渚”而來;但這樣便與整篇所寫湘君盼她前來而不見的內容捍格難合。於是有人把這句解釋成湘君的邀請語(見詹安泰《屈原》),這樣文意就比較順暢了。
歌辭的第一段寫湘君帶着虔誠的期盼,久久徘徊在洞庭湖的山岸,渴望湘夫人的到來。這是一個環境氣氛都十分耐人尋味的畫面:涼爽的秋風不斷吹來,洞庭湖中水波泛起,岸上樹葉飄落。望斷秋水、不見伊人的湘君搔首躕躇,一會兒登臨送目,一會兒張羅陳設,可是事與願違,直到黃昏時分仍不見湘夫人前來。這種情形經以“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爲兮木上”的反常現象作比興,就更突出了充溢於人物內心的失望和困惑,大有所求不得、徒勞無益的意味。而其中“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更是寫景的名句,對渲染氣氛和心境都極有效果,因而深得後代詩人的賞識。
第二段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深化湘君的渴望之情。以水邊澤畔的香草興起對伊人的默默思念,又以流水的緩緩而流暗示遠望中時光的流逝,是先秦詩歌典型的藝術手法,其好處在於人物相感、情景合一,具有很強的感染力。以下麋食中庭和蛟滯水邊又是兩個反常現象,與前文對鳥和網的描寫同樣屬於帶有隱喻性的比興,再次強調愛而不見的事願相違。接着與湘夫人一樣。他在久等不至的焦慮中,也從早到晚騎馬去尋找,其結果則與湘夫人稍有不同:他在急切的求覓中,忽然產生了聽到佳人召喚、並與她一起乘車而去的幻覺。於是作品有了以下最富想像力和浪漫色彩的一筆。
第三段純粹是湘君幻想中與湘夫人如願相會的情景。這是一個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的神奇世界:建在水中央的庭堂都用奇花異草香木構築修飾。其色彩之繽紛、香味之濃烈,堪稱無與倫比。作品在這裏一口氣羅列了荷、蓀、椒、桂、蘭、辛夷、藥、薜荔、蕙、石蘭、芷、杜衡等十多種植物,來極力表現相會處的華美豔麗。其目的,則全在於以流光溢彩的外部環境來烘托和反映充溢於人物內心的歡樂和幸福。因此當九嶷山的衆神來把湘君的戀人接走時,他才恍然大悟,從這如夢幻般的美境中驚醒,重新陷入相思的痛苦之中。
最後一段與《湘君》結尾不僅句數相同,而且句式也完全一樣。湘君在絕望之餘,也像湘夫人那樣情緒激動,向江中和岸邊拋棄了對方的贈禮,但表面的決絕卻無法抑制內心的相戀。他最終同樣恢復了平靜,打算在耐心的等待和期盼中,走完相戀相思這段好事多磨的心理歷程。他在汀洲上採來芳香的杜若,準備把它贈送給遠來的湘夫人。
從情感的結構角度看,這首詩是以“召喚方式”呼應“期待視野”。《湘夫人》既然是迎神曲,必然是以召喚的方式祈求神靈降臨。全詩以召喚湘夫人到來作爲出發點,以期待的心理貫穿其中。詩的前半段主要寫湘君思念湘夫人時那種望而不見、遇而無緣的期待心情。中間經歷了憂傷、懊喪、追悔、恍惚等情感波動。這些都是因期待而落空所產生的情緒波動。詩的後半段是寫湘君得知湘夫人應約即將到來的消息後,喜出望外,在有緣相見而又未相見的期待心情中忙碌着新婚前的準備事宜。詩的末尾,湘夫人才出現,召喚的目的達到,使前面一系列的期待性的描寫與此呼應。實際上,後半段的描寫不過是湘君的幻想境界。出現這種幻象境界,也是由於期待心切的緣故。整首詩對期待過程的描寫,有開端,有矛盾,有發展,有高潮,有低潮,有平息。意識線路清晰可見。
這首詩還有著明暗對應的雙層結構方式。主人公情感的表現,有明有暗,明暗結合。抒情對象既可實指,又有象徵性。在描寫實境時,主人公的情感是表層性的,意旨明朗,指事明確,語言明快,情感色澤清晰,高低起伏,強弱大小,都呈透明狀態。如詩的後半段寫築室建堂、美飾洞房、裝飾門面、迎接賓客的場面,就屬於表層性的,即明寫。從“築室兮水中”至“疏石兮爲芳”,是從外到裏、由大到小;從“芷葺兮荷屋”至“建芳馨兮廡門”,又由裏到外。線路清楚,事實明白,情感的宣泄是外露的,是直露胸臆的方式,淋漓酣暢,無拘無束,少含蓄,情感的流動與外在形式同步。
從深層結構看,這首詩又有着寓情於景的表情法。景物不是原來的樣子,如“鳥何”、“罾何”、“麋何”、“蛟何”等句;或是帶上感情色彩的景物,如秋風、秋水、秋葉的描寫。情感的流動較蘊藉、含蓄、深沉,如海底暗流,不易發覺。因此需要通過表層意象加以領會。
這種雙層結構,明暗對應,相輔相成,構成一種情景交融的境界。這種結構的優點是:可以增大情感的容量,使情感的表現呈立體狀。
另外,全詩所描寫的對象和運用的語言,都是楚化了的,具有鮮明的楚國地方特色。諸如沅水、湘水、澧水、洞庭湖、白芷、白薠、薜荔、杜蘅、辛夷、桂、蕙、荷、麋、鳥、白玉等自然界的山水、動物、植物和礦物,更有那楚地的民情風俗、神話傳說、特有的浪漫色彩、宗教氣氛等,無不具有楚地的鮮明特色。詩中所構想的房屋建築、陳設佈置,極富特色,都是立足於楚地的天然環境、社會風尚和文化心理結構這個土壤上的,否則是不可能作此構想的。語言上也有楚化的特點。楚辭中使用了大量的方言俗語,《湘夫人》也不例外,如“搴”(動詞)、“袂”、“褋”(名詞)等。最突出的是“兮”字的大量運用——全詩每句都有一個“兮”字。這個語氣詞相當於今天所說的“啊”字。它的作用就在於調整音節,加大語意、語氣的轉折、跳躍,增強語言的表現力。《湘夫人》以方言爲主,兼有五七言。句式變化靈活。這種“騷體”詩,是繼《詩經》後新出現的自由詩,在我國古代詩歌發展史上是一次了不起的創新。
綜上所述,《湘君》和《湘夫人》是由一次約會在時間上的誤差而引出的兩個悲劇,但合起來又是一幕兩情相悅、忠貞不渝的喜劇。說它們是悲劇,是因爲赴約的雙方都錯過了相會的時間,彼此都因相思不見而難以自拔,心靈和感情遭受了長時間痛苦的煎熬;說它們是喜劇,是由於男女雙方的相戀真誠深摯,儘管稍有挫折,但都沒有放棄追求和期盼,所以圓滿結局的出現只是時間問題。當他們在耐心平靜的相互等待之後終於相見時,這場因先來後到而產生的誤會和煩惱必然會在頃刻間煙消雲散,迎接他們的將是湘君在幻覺中所感受的那種歡樂和幸福。
這兩篇作品一寫女子的愛慕,一寫男子的相思,所取角度不同,所抒情意卻同樣纏綿悱惻;加之作品對民間情歌直白的抒情方式的吸取和對傳統比興手法的運用,更加強了它們的藝術感染力。因此儘管這種熱烈大膽、真誠執着的愛情被包裹在宗教儀式的外殼中,但它本身所具有強大的生命內核,卻經久不息地釋放出無限的能量,讓歷代的讀者和作者都能從中不斷獲取不畏艱難、不息地追求理想和愛情的巨大動力。這可以從無數篇後代作品都深受其影響的歷史中,得到最好的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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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嫋嫋 一作:渺渺)
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爲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爲兮水裔?
朝馳餘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
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
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
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罔薜荔兮爲帷,擗蕙櫋兮既張;
白玉兮爲鎮,疏石蘭兮爲芳;
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
九嶷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
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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