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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作者:佚名
篇首預設意脈
本文首句交代虎丘名勝的方位“去城可七八里”,誠然爲一般記遊散文所交代的文字,但爲下文埋設了意脈。儘管“其山無高巖邃壑”,卻因其“近城”而吸引了絡繹不絕的遊人。這樣,作者就確定了他的審美重心,不在林泉巖壑,而在遊人旅客,以及他們縱遊虎丘的情景圖畫。“簫鼓樓船,無日無之”,以“無……無……”的雙重否定更見其肯定之意的句式,強調了日日如此、月月如此的頻率和密度。“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遊人往來,紛錯如織”,在上文的意緒上遞進了一層,突出了“月”“花”“雪”這三個時節對於遊人的誘惑力量。作者所用“無日無之”“紛錯如織”還是概括性較強的語言,所給予讀者的是總體印象,而細緻具體的描述則在後面進行,留下審美空間。
觀感饒有新意
“而中秋爲尤勝”,文意以“而”字形成轉折,以“尤”字造成遞進。描述經過幾次的遞進,中心便確定下來了。 需要指出的是,《虎丘記》不是某一次遊覽的當時實錄,這從後文“登虎丘者六”的次數可以看出;也不是某一箇中秋日的情景記實。從時間觀念上看,顯系事後追述;從空間觀念上看,是六登虎丘的印象的綜合描述。而綜合印象中的特定意象則是虎丘中秋。這種記遊散文的時空觀念是饒有新意的。“每至是日”,就透現了這種非以某一中秋,而是概括幾個中秋特徵的審美意向。
情景墨色潤暢
一旦進入具體的情景描述,作者就顯得墨色潤暢。筆態飛舞在虎丘山前山後,構成一幅全景俯瞰圖。從“傾城闔戶,連臂而至”開始,拉開了這幅全景圖的描述畫面。“衣冠士女,下迨踚屋,莫不靚妝麗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間。”這裏的“衣冠士女,下迨踚屋”把“傾城闔戶”具體化了,作者特別點出“踚屋”,把下層市民也包括進去。在盛大的郊遊行列中已有廣大的市民參加,這反映了明代的特點,張岱的《西湖七月半》就有類似的情景描繪。和古典的山水遊記不同,和以單純的自然景物描寫不同,這裏更多地表現了市民階層的郊遊生活,或者說,作者是把“衣冠士女”和“踚屋”的市井細民作爲同一的對象來描述。作者不是從自然山水本身獲取詩情(他明確地認爲“其山無高巖邃壑”),而是在“踚屋”市民參加的遊覽熱潮中覓得了新鮮的審美感受。這種審美感受反映了明代審美理想和意緒的特徵。“莫不靚妝麗服”的打扮裝飾,“重茵累席”的席地而坐,“置酒交衢間”的旅遊方式,都有濃重的世俗情味,較少古典色彩。
文勢氣沛暢達
作者在縱意描述之後,猛然拉成一個大鏡頭:“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罍雲瀉。遠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無得而狀。”作者以遠眺作爲審美視點,在縱橫交織的鋪衍勾劃中輔之以誇張,間之以比附,形成一氣如注的滔滔文勢。“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是空間範圍的概括,形成畫面的橫向開闊感,吻合着遠望的審美視覺特徵。“從……至……”的提頓,一連出現“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 雲瀉”三句比喻中兼具誇飾的描繪。像梳齒一樣靠攏的遊人,是對其密度的形容。“檀板”暗勾下文“嘔者百千”;“樽 ”隱聯上文“置酒交衢”,內脈密合。如丘積、如雲瀉的比喻誇張,既是繪其郊遊的特定情景,更是形容遊客如雲的盛況,服務於本段的審美重心,連用四個四字結構句,其目的是在蟬聯而下的文句中形成文勢的氣沛暢達。
比喻虛實相間
行文至此,於“遠而望之”四字,回攏到主體的視點上來,文氣稍有提頓,遂發爲奇穎的比喻句“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雁”句言其盛,“霞”句言其色,“雷”句言其聲,聲色交錯,染色於畫卷,傾聲於畫外,連珠式的四字結構句型,同樣有文勢的波盪,有主體讚美之意的浮動。比喻句的聯綴,既形成氣勢的噴注,又使描述對象的瑰麗色彩及其喧闐聲勢具體化了。比喻是求取形象的確定內涵,而旋即跳成“無得而狀”作爲本段的收煞,意緒得以翻變,是從比喻的具體到抽象的概括,旨在說明這一切情景都是無法用比喻而得其盛狀的。惟其用“無得而狀”的模糊語,才更顯示這幅雲蒸霞蔚般的郊遊圖的美不勝收。
描繪具體細緻
在全景圖的空闊而舒捲的縱意渲染和鳥瞰拍攝之後,作者進入具體細緻的藝術描繪。而這一藝術描繪在審美選擇上的別開生面是扣住一個“唱(嘔)”字,筆墨由疏放趨向深細。“唱”的聽覺形象最能顯示有市民層參加的虎丘中秋郊遊的特徵,也最能體現作者的審美趣味。因而,本文審美重心的確定導源於主體的審美欣賞意識的定向功能,使中秋時節的虎丘情景描述在審美選擇上顯得別具一格,另奏風調。而這一大段描述又獨特地藉助於“布席之初”到“未幾”“已而”“比至”的表示時間觀念的詞語的微變,帶動出意象的輕轉,使一幅幅情狀圖畫冉冉撲來。而這一切,以“露”的筆墨出之,牽引了“藏”着的主體審美趣味的變化,其用筆如此,堪稱精妙。中郎描述的這一聲態情景是流動、變化的,即由繁鬧到幽靜。“聲若聚蚊,不可辨識”,歌喉相鬥,雅俗既陳,嘈雜的聲浪,莫之能辨,是中秋虎丘熱烈情景的生動、具體的寫照,但不是作者審美的最終目標,他所欣賞的是“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而歌,竹肉相發,清聲亮徹”,是“一夫登場,四座屏息,音若細發,響徹雲際”,可見,作者審美上所追求的是清幽而又明亮的聲態。而這一聲態又是產生於“明月浮空,石光如練”“月影橫斜,荇藻凌亂”的幽靜而又雅麗的環境之中。聲、色、境以明麗的格調和交融的整一形式出現,纔是作者審美意趣的真正寄託者。他從這裏獲得了審美感受,確定了他獨特的審美個性,他爲之神馳和擊節的不是鐘鼓齊鳴的交響樂,而是輕悠亮徹的小夜曲。藝術作爲主體對於客體的審美觀照,作者的審美趣味在選擇過程中顯示出獨特的主導作用,由此又產生出作者獨特的審美評價:“聽者魂銷”,“飛鳥爲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這一大段作爲全文描述重心,不是在橫長的空間感上取勝,而是在時間的不斷推移上使意境導向深入,並以鮮明的層次加以顯示。值得細加玩索的是,這一大段聲態描述的時間、人數、主體審美趣味是密切融合而又同步推進的。布席之初──唱者千百,未幾──數十人,已而──三四輩,比至──一夫。從不可辨識至音若細發,卻響徹雲際,境界每一移位,則主體審美情思便深入一層,如螺絲鑽木,又如開溝掘井,直至審美的核心地帶,發露最主要的審美情趣爲止,即“飛鳥爲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這裏時域的按步換形,帶來審美趣味的登堂入室。 聲態描述至此已是情盡意滿,作者才突然抽出筆來,寫到虎丘的自然山水景象,“劍泉深不可測,飛巖如削”,這一飛來之筆似與上文意脈不相關涉,大有突兀而起之勢。而這一點恰恰體現了袁氏“公安派”的審美主張。“獨抒性靈,不拘格套”(袁宏道《敘小修詩》),“信口而出,信口而談”(袁宏道《與張幼於》),興之所至,不拘成法,顯得灑脫自如,擒縱自便。到這一段,全文才寫到遊虎丘的主體“我”,這和傳統的山水遊記筆法大相徑庭。而主體登臨時的特點又不是徑宣紙面,而是隱藏在直接形象之中,引導人們去體味間接形象的存在。
語言質直潔爽
“千頃雲得天池諸山作案”,天池山簡直像是千頃雲山的幾桌一樣,這是在形象與形象間的對比中加以突出,反襯出千頃雲的高,也顯示出主體審美視點的高。“面北爲平遠堂舊址,空曠無際,僅虞山一點在望”,這又顯示出主體的視線之遠。這一段直接描述虎丘劍泉一帶的自然景象的文字,作者彷彿隨意拈出,稍加輕塗,沒有腴言蕪詞,一切顯得質直潔爽,而一切又無不蘊含着主體的審美感受,成爲袁宏道審美主張“獨抒性靈,不拘格套”“情與景會,頃刻千言”(《敘小修詩》)的實踐。例如,見千頃雲之峻高,巒壑競秀,生髮出的“最可觴”的情趣;“過午則日光射人”所產生的是“不堪久坐”的感受;至於欲祠韋蘇州、白樂天,卻因事過境遷而未成,最終還是“興闌”所致。主體的審美感受在所有物象的描述中成爲歸結點,這正體現了袁宏道山水遊記的基本特色。 最後一段,就更具有感受性了。“吏吳兩載,登虎丘者六。”袁宏道於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至萬曆二十五年(1597年)任吳縣縣令達兩年時間,登臨虎丘有六次之多。可見,他對虎丘山水的留連的感受之深,由此也透露了他寫《虎丘記》是綜合概括再加審美選擇的構思特色。最後一次是“與江進之、方子公同登,遲月生公石上”,這一次所見月是怎樣的嬌妍,因與主體感受的關係不大,就略而不寫。
鄙薄官場生活
作者從“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的情景中,感喟系之,“甚矣,烏紗之橫、皁隸之俗哉”,顯露了對官祿的鄙夷,這一點,跟他《與丘長孺書》所表達的對苟且蠅營的官場生活的鄙薄之情,同歸一源。對官場生涯的目擊,“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的隔膜,深化着袁宏道的內心苦悶。這種隔膜使得他無法領略“聽曲此石上”的迷人情趣。這是袁宏道審美個性和所處地位產生出來的尖銳矛盾,這一矛盾在當時的特定內涵體現爲感性和理性的衝突。而這一矛盾所引起的內心刺激,生髮出解決矛盾的根本辦法是“去官”,正因爲如此,他纔有“他日”“有不聽曲此石上者,如月”的決絕誓詞,纔有“解官,稱吳客”的慶幸,纔有“虎丘之月,不知尚識餘言否耶”的對月發問。六登虎丘,最後一次的刺激成爲袁宏道呈請解官的重要契機。明乎此,我們纔會明瞭這位以發抒主體感受爲特徵的“性靈說”的倡導者的審美個性的執著,也纔會明瞭他辭官後審美個性得到無所拘制的發展寫下《晚遊六橋待月記》的原因所在了。作者寫作本文的意圖在於記述虎丘勝景,重點記八月半中秋之夜虎丘的清唱競賽場景,表達他無官—身輕的閒適心情。
結語
總之,《虎丘記》以作者的感受作爲內脈,這裏有審美感受和環境的審美場的矛盾,這種矛盾本身就具有感受性質。通篇寫山水少,寫遊況多,均發軔於作者的審美感受;文勢時有騰挪,意象或作變化,一路寫來,均有作者感受的隱隱跳躍。感受深者,則用墨如注;感受淺者,則微微點染,不受自然山水散文通常受客體對象規範的傳統筆法,顯示出審美感受作爲觀照萬物的“性靈”特徵。作者對世俗情趣的郊遊濃墨潑灑,主體感受的往返流轉,筆觸章法的任情而爲,審美客體、審美主體、審美傳達這三者都帶有明代山水遊記文典型的時代審美特徵。
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無高巖邃壑,獨以近城,故簫鼓樓船,無日無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遊人往來,紛錯如織,而中秋爲尤勝。
每至是日,傾城闔戶,連臂而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靚妝麗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間。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罍雲瀉,遠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無得而狀。
布席之初,唱者千百,聲若聚蚊,不可辨識。分曹部署,竟以歌喉相鬥,雅俗既陳,妍媸自別。未幾而搖手頓足者,得數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練,一切瓦釜,寂然停聲,屬而和者,才三四輩;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而歌,竹肉相發,清聲亮徹,聽者魂銷。比至夜深,月影橫斜,荇藻凌亂,則簫板亦不復用;一夫登場,四座屏息,音若細發,響徹雲際,每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爲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矣。
劍泉深不可測,飛巖如削。千頃雲得天池諸山作案,巒壑競秀,最可觴客。但過午則日光射人,不堪久坐耳。文昌閣亦佳,晚樹尤可觀。而北爲平遠堂舊址,空曠無際,僅虞山一點在望,堂廢已久,餘與江進之謀所以復之,欲祠韋蘇州、白樂天諸公於其中;而病尋作,餘既乞歸,恐進之之興亦闌矣。山川興廢,信有時哉!
吏吳兩載,登虎丘者六。最後與江進之、方子公同登,遲月生公石上。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餘因謂進之曰:“甚矣,烏紗之橫,皁隸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上者,如月!”今餘幸得解官稱吳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識餘言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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